南方周末：山寨本為何長不大

 

 

　　“你看，這款7英寸的，就是電視購物里說的免費無線上網、支持上百項功能、只需799元的筆記本，這里拿是445元。”一個坐在柜臺里的男人正在向來人介紹一款山寨筆記本。

 

　　這里是深圳華強北桑達電子通訊市場，傳說中亞洲最大的山寨本市場。桑達原本是個主營手機和手機相關配套產品的市場，2008年底開始逐漸轉型為山寨本的集聚地。

 

　　但和隔壁明通、高科德、龍勝等手機市場的人頭涌動相比，眼下桑達市場里顯得不那么景氣，銷售人員比客戶還多。這實際上正反映出山寨本的窘狀，它并沒能重演山寨手機一度風靡的盛況。

 

　　就如臺灣的聯發(fā)科給山寨手機提供了關鍵的助跑器作用一樣，山寨本在中國出現，也緣起于臺灣處理器廠商威盛電子所發(fā)起成立的“開放式移動平臺產業(yè)戰(zhàn)略聯盟”(Global Mobility Bazaar，簡稱GMB)。那是在去年10月28日，威盛推出這一聯盟，期望整合中小筆記本產業(yè)鏈配套廠商資源，提供完整的7-12英寸小型筆記本解決方案，同時借此在這一市場上從英特爾份額中爭得一杯羹。

 

　　盡管威盛一直回避“山寨本”這一說法，試圖澄清GMB白牌筆記本與山寨本的差異，但客觀上，正是GMB的出現，才使得深圳電子行業(yè)的廠商們一頭扎進了山寨本市場。業(yè)內稱威盛為“山寨本領域的聯發(fā)科 ”——聯發(fā)科借助Turn-key手機芯片和軟件的整體解決方案，一舉打破了手機市場的壟斷并帶來了山寨手機的繁榮。

 

　　在此之前，也不乏先知先覺者。浙江人李承濤就是其中之一，他的深圳超人實業(yè)公司在2007年之前的6年時間里，一直是MP3的代工廠商。但在2007年遇到了發(fā)展瓶頸，1400人的企業(yè)何去何從？他選擇了山寨本。

 

　　他們買回筆記本電腦，拆開外殼來研究，一點一點比劃著自己畫圖設計，去年初，終于開模做出了自己的第一款筆記本外殼。隨后，他們找到同在深圳的創(chuàng)智成，為外殼搭配了主板，再加上其他部件，組裝成了應該說是國內第一臺山寨筆記本。

 

　　機器出來后，超人拿著它向潛在客戶推介，但是應者寥寥。一直等到2008年10月，李承濤隱約感到機會來了，這才開始在深圳電子類DM刊物上發(fā)布廣告，尋找產業(yè)鏈上的合作廠家。而今，筆記本外殼變成了現在公司的主營業(yè)務，裁員至四百多名員工的超人實業(yè)，成為了深圳最大的筆記本外殼設計制造公司。

 

　　在威盛的GMB出現后，深圳更多的電子行業(yè)廠商開始介入山寨本制造。而福州IT業(yè)的80后青年劉木和也嗅到了商機，他在去年11月9日注冊了shanzhaiben.com的域名，隨后便投身該網站建設。三個月后，他和網站的其他六名骨干干脆把工作室搬到了山寨本的大本營深圳，其中還有幾個是舉家遷徙。最初是他們去走訪山寨本企業(yè)，找廠家做產品測評，如今已經有廠商主動上門來做產品測評，登廣告。

 

　　劉木和建立的60個山寨本QQ群已是人滿為患。“山寨本就是能讓你以合適的價格買到合適的產品，能對得起付出的成本就好。”MSN簽名自稱“山寨大王”的劉木和對南方周末記者說。

 

　　但在山寨本產業(yè)鏈逐漸形成后，很多廠商開始意識到威盛Nano芯處理器的局限。由于英特爾所居的獨占地位，很多相關軟件都是按照英特爾的架構設計，威盛的兼容性不夠。加上威盛 Nano和英特爾Atom的價格相差不大，多數廠商倒戈到了英特爾的懷抱。去年10月，深圳創(chuàng)智成等數家公司實現了針對威盛Nano和英特爾Atom處理器的主板的本土化生產，更是為山寨本產業(yè)的發(fā)展提供了助力。

 

　　有了這些關鍵部件的幫助，山寨本的制造變得異常簡單。南方周末記者在深圳一家山寨本企業(yè)參觀時發(fā)現，在這個兩百多平米的車間里，有兩條生產流水線同時在開動，一條線上是公司原本的主打產品電話機，另一條線上是山寨本。流水線的兩旁分別坐著工作人員，經過十幾道手的組裝，最后到監(jiān)測人員手里時已經是一臺整機。山寨機的產業(yè)鏈分得很細，各種部件都由專業(yè)公司完成，廠商的主要工作就是組裝。

 

　　“看看貼在線上的圖紙，再讓工程師指點一二，你都可以自己裝一臺。”這家公司的銷售經理王誠對南方周末記者說。事實上，很多宣稱是制造廠商的山寨本企業(yè)，不過就是一個小車間、幾個人、幾把電動起子，就開始四處做廣告拉業(yè)務，有業(yè)務了就開始組裝、出貨。

 

　　“就跟山寨手機一樣，只要能夠實現本土化生產，深圳就能造出物美價廉的東西來，我們的山寨本就有得做！”26歲的王誠樂觀地認為山寨本會復制山寨手機的輝煌，但接下來，山寨本在市場的表現卻顯得難如人意。

 

　　從去年10月以來，山寨本行業(yè)已經起起伏伏了好幾回。最劇烈的一次波動是在今年三四月間，山寨本市場前景剛露曙光，周圍電子產品的廠商一窩蜂地涌入了進來，來自廠商的訂單突增，一時間外殼和主板供不應求。

 

　　據深圳最大的主板供應商——創(chuàng)智成公司的銷售總監(jiān)李軍介紹，當時市場上的主板只能滿足廠商60%的需求。人們紛紛猜測，是否上游供應鏈出了問題？英特爾嚴控Atom處理器供貨、不再接受山寨企業(yè)訂單的傳聞四起。待英特爾出面否認這一傳聞時，部分山寨本廠商已經開始撤退到原來的行業(yè)。

 

　　在李軍看來，一開始大家對山寨本的期望值太高，一窩蜂地沖進來之后發(fā)現不是那么回事，適時退出也屬正常。

 

　　等到6月上游基本供應開始穩(wěn)定時，銷售環(huán)節(jié)并沒有演出預想中的火爆場面，有廠商出現了存貨積壓。9月底開始，內存價格翻番并居高不下，給山寨本的成本陡增了壓力，悲觀氣氛重新開始出現，陸續(xù)又有廠商悄悄退出。

 

　　深圳市場上的筆記本外殼，大多數出自超人。李承濤介紹，最好的時候，月出貨量有五萬，現在也就一兩千，之前有過業(yè)務往來的廠商有三四百家，現在繼續(xù)合作的只剩一二十家了。今年11月4日，王誠的公司接下了一個3000臺仿蘋果機的外單。王誠用“峰回路轉”四個字來形容這一單業(yè)務給他的驚喜。

 

　　山寨本為何不能贏得市場？從今年年初就開始在河南鄭州做山寨本銷售的王永輝總結說：“山寨本生在價格，死在質量。”一個月前，他黯然辭職，離開了這個行業(yè)。

 

　　如果說山寨手機的優(yōu)勢在于附加功能多樣，且與相同功能的品牌機在價格上拉開了絕對距離。那么對于外形和內核都相差無幾、功能無法做太多增益的山寨本來說，價格是惟一的競爭籌碼。為了節(jié)約成本維持低價，很多廠商的售后僅限在深圳地區(qū)一年保修，還有些賺一把就走的廠商在組件選擇時盡可能削減成本，山寨本質量難免參差不齊。與此同時，品牌上網本們，也紛紛打出了“圍剿”山寨本的口號，同樣的低價，加上消費者對品牌的認知和全國聯保，山寨本完全沒有招架能力。

 

　　作為省級分銷商，今年王永輝們最好的時候每個月出貨400臺，上個月這個數字減了一半。之前賣得最好的一款機型，進價1100元，賣出去是1400元，而現在平均每臺的利潤不過80元。更讓他惱火的是，有一批30臺機器返修率高達200%。

 

　　不過平心而論，從2008年3月到現在近一年半時間里，山寨本在短時間內要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多：打通整條產業(yè)鏈、在消費者心中形成認知、建立銷售渠道、同行競爭、品牌商競爭……

 

　　創(chuàng)智成計劃在本月內推出38個城市售后服務點，那些采用了創(chuàng)智成配件的山寨本，或許可稍感安慰。但而今山寨本行業(yè)還面臨發(fā)展方向的困擾。

 

　　由于英特爾Atom和威盛Nano主要適用于12英寸以下筆記本，所以山寨本過去絕大部分做的都是上網本，但現在山寨本中13、14等大尺寸也已常見——依舊是上網本的基本配置，加上一個筆記本的外殼，價格不過2000元左右，和同等尺寸的品牌機拉開了很大的差距——這點在經銷商那里受歡迎，但小馬拉大車，山寨本的小CPU拖大機器難免吃力，此事在同行中多有爭議。

 

　　而在李軍的辦公桌上，放著一款他們剛剛開發(fā)完成的大尺寸筆記本電腦，也就是說，創(chuàng)智成已初步實現12英寸以上筆記本芯片主板的本土化生產，他寄望于山寨本廠商在真正的筆記本制造方面有所作為。“上網本是山寨本突局的一個棋子，給他們多一點時間，山寨本里也會出現像MP3里的愛國者、手機里的金立這樣的本土品牌。”在他看來，如果有山寨本廠商能夠在這一輪品牌商的沖擊下生存下來，離成功也就不遠了。